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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髭膝】結晶之子與砂之舟④

【四】青金之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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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

 

身後傳來了紙門移動的輕微聲響,緊隨其後是主上間雜了淺笑的話音。那笑裡帶著未盡的言辭,察覺到這點的膝丸從廊外的院景中回過了神,逆著紗質的微光,正對上他們的主上徵詢的雙眼。

 

“來聊聊你的原主人吧。”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靜待著命令的膝丸不由愣了一下:“膝丸過去被多代主人持有,可否請教主上想問的是哪一個?”

 

“是個命途多舛的男人。”審神者這麼答道,低首輕拾起緋袴的邊角,木屐叩著黝黑的石徑,三兩步便踏入了一片風軟樹靜的庭院當中,“像這朝顏一樣,朝開夕落,過午便凋亡了。”

 

順著審神者的手指延伸至院中的花架,繁茂的朝顏正勾纏著高高低低的竹木籬笆,在綢繆的光線與朦朧的雨珠中次第舒開,審神者所指的就是其中開得最盛的一束。昨日淒烈的夜雨已成了被人淡忘的黃粱夢,剝去塵衣的世界亦顯現出了其真實的模樣。朝霞尚未紅透,初霽的天空是一頁水粉似的灰蒙;晨風輕搖,起舞的錦簇花團就好像澄碧的鴨川河上倒映的天光。

 

那到底是世事般盈虛無常的花朵啊。

 

站在廊下的膝丸有幸目睹了這場花朵由閉合至滿開的過程,儘管只有短短幾秒。而比起朝顏嬌豔的景色,更讓他在意的是審神者話裡有話的態度。

 

謎題意有所指,他卻有意回避了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此期間,东方也渐渐敞亮了起來。

 

暑氣裹挾著新鮮的草葉腥味,自下而上地蒸騰,紫藍色的花香薰染著垂墜的衣料,他依舊挺直脊背無言地立著,審神者則撩起因彎身而觸地的衣袖,像在尋求確認似地回望著他:“那個男人,有一個連神佛都無法實現的夙願吧?”

 

避無可避,他只好點頭。

 

“真是個頂可悲的男人。”

 

無端興起的歎息猶若是踩在靴底咯吱作響的枯枝,一下子讓他聯想起那段從他人口中聽聞的那個男人的結局。他與男人相處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印象裡,男人總在不斷不斷的祈禱,願景也一日一日地脹大,最終徹底“吞噬”了他的人生。那是一個直到最後都未曾抓住過希望的尾羽的人,烈火與刀摘去了他最後一口氣,不知他是否明白,這份願景其實早在某一日就隨著某件器物一道沉入波濤之中,他窮其一生追逐的,僅是浪底虛幻的水沫。

 

但說到頭來,這又並非那個人的過錯,誰又僅會為一柄沉海的古劍而白白斷送性命呢?

 

他閉眼想了想,謙謹地選擇了以問代答:“膝丸不明白,主上到底想同我說什麼?”

 

“時間溯行軍出現了。”

 

他得到的是與話題幾近無關的回答,一句話,同時也是一枚投入水面的石子。

 

驟起的驚訝搶在所有情緒前頭化作一絲微不可查的振動,穿透了內部層疊的晶面,待到膝丸意識到時,耳邊已是無意識握緊的雙手擠壓出的生硬的摩擦聲。

 

“主上所說的可是——”

 

“你猜得沒錯,”一張審神者嚴肅的側臉,其前方是一卷取出的官印文書,“本丸的觀測儀器捕捉到了時間之壁上的干擾,對應的,我也傾聽到了不屬於歷史的雜音。"

 

敵人有所動作,往往意味著一場迫近的戰鬥。

 

“在哪裡?”

 

“按理說,它們常現身於歷史生命線的重要轉捩點,所以這次的節點,是平家徹底覆滅的那一天。”

 

以上便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文治元年三月的壇之浦西南,長門彥島東麓的灘塗的原因了。

 

卯時的天色尚且惺忪,港內臥著零星幾艘船,潮濕的海霧裡篝火與旗幡交替閃動,那豔紅灼目異常,卻是視野中唯一的暖色。犬牙交錯的礁石提供了天然的掩護,同隊六振刀靈隱蔽在那些浪蝕的空洞背後,鎮守的平家武士們短時間內也難以發現。

 

他們得監視這場戰役中一方的動作,同時耐心等候溯行軍現身。據審神者提供的情報,“時間之壁的阻力使得溯行軍做不到直接屠戮源氏的軍隊”,它們極有可能潛伏在背水一戰的平家船隊當中,以“顛覆源平兩方的戰力差距”的方式來扭曲原本的歷史,因此最佳的策略是避免溯行軍與源氏平家任何一方的軍隊正面接觸,並趕在它們大舉行動之前,將其殲滅。

 

不久前在手合上與兄長髭切堪堪戰成平手的戰績多少證明了自己作為一把刀的力量,有了這一籌碼,舉棋不定的審神者亦被說動,給予了膝丸同其他刀靈一道出陣的許可。苦盼的過程就像一場寒冬,可那終究是昨日前的事了。冬天總有結束的時候,至於是寶石還是刀,只要足夠鋒利,必能叫獵物見血封喉。

 

此番,是他自血肉之軀變為寶石以來的第一陣,甫一出鞘,面對的便是至關重要的壇之浦海戰。

 

接到命令之初,他求教過審神者“讓我們去保護平家的船隊,認真的嗎”,他們的主上咬唇不答,僵持了一陣後,只沉聲同他道“全在這兒了,你想要的”,接著一卷捆紮妥帖的令書便被雙手平托著遞予了自己。

 

上頭寫著望借助他對壇之浦的記憶來引導隊友的行動,而對於他真正想求得的答案,僅有一筆帶過和諱莫如深。

 

他們的主上並不糊塗,那這算是一種折中嗎?

 

為刀的本分,一貫以來是依命行事、不去擅自揣疑,他的確沒法再多奢求些規格外的東西了,但手中放不下的疑慮若得不到解答,其份量只會日漸加重。

 

“我又死不了”,腦海中閃過的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假如不是在那一刻搖響的晨鐘橫加礙事的話。

 

“哎,那個誰……來著?”

 

一聲柔軟的呼喚驀然響起,膝丸的思緒回歸了當下。他警覺地按住刀,又在確認聲音的主人後安心地鬆開了手,輕歎道:“是膝丸啊,兄長!還有眼下是工作時間,冷不防地太嚇人了……”

 

“可是那邊還沒有開始行船哦?”

 

“如果我沒記錯,他們一會兒就該出動了。”他大略回憶了一下,接著把目光投向了瀨戶內海翻湧的海面。初升的日光揉碎在深不見底的鯨波中,像是覆著露水的朝顏花展平的花瓣,又像是一整塊融化了的壁琉璃。岸邊停泊的兩艘擔任先鋒的戰船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起錨準備,伴著苦澀的海風,一陣來由不明的急躁感纏了上來。他時刻緊盯著船頭升帆的平家武士,全然沒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加重了語氣,“直到正午之前,潮水和風向均是對他們有利,而到那個時候,溯行軍也一定會……”

 

“嘛,無所謂。”髭切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

 

“但好歹是事關源氏命運的戰役呀,兄長!!”

 

“提醒大家小聲交談的可是你哦?”對方佯裝埋怨,輕笑著轉向了別處,“一個一個的,你也是,主上也是……明明慢慢來就好了嘛,有的事到了該發生的時候自然會發生的。”

 

這話不假,他卻委實做不到同自己兄長一樣豁達。

 

戰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即便現下胸腔空空如也,蟄伏的脈動也在內裡的結晶中鼓動不住。由於本身的特質,晶石的身體會持續吸收著天地間每一縷或壯闊或纖微的呼吸,海風粗獷的嗤笑聲,浪潮拍打礁石的轟隆聲,成千上萬的鎧甲片緊張的磕撞聲,這些繁雜之音更進一步加劇了梗在胸口的異物感,好在戰火正式打響前,他們必須按兵監視平家用於出海的港口,因此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狀。

 

不多時,交織的金光拂開了月白的雲幕,不遠處的營地裡陸續有平家武士列隊進進出出,披著赤旗的戰船也依次從淺灘拔錨。結局世人皆知,清晨時染透海灘的是這千里旌旗,那傍晚時分,就將是這些人朱紅的鮮血與夕陽了。

 

就快了——

 

四下迭起的躁動撩起了埋藏於深處的刀的本性,這會兒,他多少能夠理解原主人那位源九郎判官義經大人的心情了。此前穿越了暴風雨的屋島突襲亦是同理,自不必說那位大人一心赤誠是爲了什麽,因為某一個瞬間,他的內裡亦蜂擁出了一模一樣的想法。

 

我是否仍是源氏重寶,所負“膝丸”之名?我是否仍“存活”於此,有力量站在兄長的身邊?

 

脊背隨著行動的準備而似張滿的漆弓般繃緊,細細碎碎的振動傳導在棱面之下,他也隨即聽到了構成骨架的晶柱發出的低鳴。

 

“說來,手臂上的傷已經沒事了嗎?”

 

正欲起身,垂著的手腕先被身後的髭切一把扣住,手甲上的金屬部件無意擦碰過寶石質地的身體,擊打出輕靈的叮噹一聲,而他頓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自家兄長指的是什麼。

 

那是今天一早的事。

 

晨起更衣的途中偶然留意到了一道綿延在右臂內側的裂紋,長不到三寸,大半遮掩在衣料底下。清冽的松綠描畫在皮膚的淺色上,狀似窯瓷底下的冰裂,抑或紮根於背陰處、寄生于樹木肢體上的藤,而若非兄長小聲催問他因何事呆立在鏡子前,他一定以為是自己是恍惚間看錯了。

 

“沒關係,不影響握刀的!”

 

快速將扶住礁石的手調換成左手,膝丸舉起右臂飛快轉動了一下,信誓旦旦地表示這小傷不會成為拖累。

 

考慮到戰場環境的複雜性,出發前他還是拜託審神者對裂痕做了修復。而真正讓他感到迷茫的,是從審神者口中得到的論斷——這是寶石自身的“成長”,可沒有生命的石頭哪裡會成長?他起初不信,但審神者解釋說“好比是刀會生銹,水會穿石,關押在泥底的礦脈置之不理也會侵入周圍的岩層裡”,誰又能知曉那是無心還是有心呢?

 

幾日前與髭切手合時密密麻麻的裂痕分明已被復原,搜刮一遍記憶也未找出被什麼重物敲打過的印象,他無暇思考那麼多晦澀的問題,而審神者的臉上寫著的對向溯行軍復仇的期待自然也沒逃過他的眼睛。“主上可千萬不要反悔”,抱持著這樣的念頭,他難得沒顧上太多禮數,向審神者據理力爭了一次,審神者最後給予他的讓步則是“在你找到答案之前別讓自己缺少什麼零件才好”。

 

總而言之,傷痕的來歷依舊是一個謎。

 

知他無恙,對方沉吟著點了點頭,接著,這位身為源氏統領象徵的兄長大人便露出一個“我就說嘛”的微笑,大大咧咧地抬手在他頭頂肆意揉弄:“主上還囑託我好好看著你來著,這下是沒什麼必要了呢!”

 

“啊啊、請快住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兄長!!”

 

“是嗎?”梳過指縫的晶絲在手甲表面激起一串水花似的亂響,他的兄長非但沒有放過他的頭髮,反而不顧反對,旁若無人地抱住了他,”哎呀哎呀,弟弟真是個好孩子啊!“

 

熨帖的體溫倏忽間淌過皮膚的表面,緩和了黏膩膠著的緊張感,也使得他差點就放縱自己沉浸其中了。然而身擔的任務絕非兒戲,縱然兄長的禁錮令他不敢妄動,他也不得不集中精神,繼續兼顧著海岸邊平家的一舉一動。

 

不多時,平家的營地裡乍響起了一輪驚天的戰號。

 

這聲音毫不留情地震撼著初春微寒的空氣,作為呼應,所有平家的武士齊聲呐喝,所有的平家戰船也紛紛揚起紅帆,浩戰於此刻正式打響。

 

不過,刀靈們密切注意著的遠不止這些渴戰的武士,擔任索敵的亂藤四郎率先發現了目標:“各位!看那裡!”

 

那是在戰船出海的刹那,顯現於彥島的上空的扭曲的光環,一個暴露在天幕正中的血紅色的大洞。

 

隨著光環的溶解,洞中不祥的雷光呼嘯著傾瀉直下,憑藉戰事的掩護,他們等候多時的敵人們終於降臨在了這個時空裡。

 

“來了呢。”

 

頃刻間,耳畔已劃過了自己兄長的刀出鞘的鳴叫,緊接著的是他自己的佩刀。

 

 

 

 

當召喚至彥島周邊的溯行軍被消滅大半之時,一如歷史所載錄的,源平兩軍已在廣闊的海面上形成了對峙局面。

 

時值辰時整,漲潮中的赤間與壇之浦無不凶浪迭起,逆流進泊的源氏戰船舉步維艱,而一開場就佔據了天時地利的平家船隊則乘風破浪、所向披靡。

 

但好運終歸是暫時的。

 

將楔入敵人肚腹中的刀刃用力抽出,膝丸側轉身體避開了噴濺出的血污,就勢揮刀結果了逼近的另一個。粘稠的黑血緩緩滑過晶化的半透明刀面,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觸覺讓他感到新奇,可溯行軍總體的數目依然有增無減。未消散的溯行軍屍骸堆滿了赤間關的山岩,這撥敵襲也僅是無數次試探中的一次,它們意圖用不知窮盡的數量拖慢刀靈們支援主戰場的腳步,以為混入平家船隊中的那一撥戰力爭取時機。

 

“明明與量產的傀儡無異,這狡猾與刁鑽還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好像為了尋找什麼而刻意支開我們似的。”膝丸接過了兄長的話。

 

一掬疾馳的海風撥得晶絲紛飛碰撞,耳畔除卻沖天的戰吼之聲,便是這陣陣惱人的鈴鳴。他抬手撥開遮擋住視線的碎發,也藉由高處良好的視野,目睹到了平家五百餘艘戰船在正前方海面上浩蕩布開的陣勢。駛離彥島相當距離的船隊馬上就要兵分三路了,這之後便是以兵藤次秀遠為首的前鋒向源氏的戰船拉弓齊射,昔日被握在義經公手中的膝丸依稀記得那如蝗箭雨遮天降下的畫面,但比起這些閃回的記憶——

 

“它們還在搜尋那位的蹤影吧?”揮刀斬殺一振攔路的敵太刀,劈開了黑煙的白芒後,他的兄長好整以暇地收了刀,踏近他的身邊,“對於‘時常易服,倉促難辨’的描述,弟弟被那位所持有,想必是最有發言權的了。”

 

“不,那僅是閒人私傳的流言罷了。”

 

冷不防被問及往事,膝丸的臉上攀上了一絲困窘,張了張口想把話題引開,驚覺到殺意的本能已然牽引著手裡的佩刀向斜前方刺出,一振妄圖偷襲他倆的敵脅差當下被一刀兩斷。

 

“還真是愛較真呢。”

 

稠如瀝青的血腥味道轉眼被海風稀釋,此處發生的戰鬥卻一刻也未停歇。

 

負責索敵的亂藤四郎方才又帶來了戰勢轉變的消息——新的時空扭曲出現在了平家船隊的後方。照理說,他們只需堅持到正午源氏方反敗為勝即可,可一再確認了他們的寸步難行後,這些溯行軍大膽地將目標鎖定向關鍵人物,也即是為源氏一族召來最終勝利的源九郎判官義經身上。

 

仰仗順風順水的優勢,平家戰船與源氏戰船間距離正持續縮近,離兩支船隊互相接觸展開白刃戰還剩下不到一個時辰。

 

“棘手了,”喧天戰鼓稍有停歇,身為隊長的長谷部便鎖緊了眉頭,“沒完沒了地出現,若是無人去阻止登船的那批……”

 

“話雖如此,這般距離也不是常人一口氣能跨過去的吧?”他的兄長接話道,臉上是一如既往難以捉摸的笑意。

 

數之不盡的溯行軍猶如成群的黑蟻圍攏在山頂四周,這些不識恐懼、醜陋畸形的怪物一心一意地阻攔著他們的去路,隨著循環往復的砍殺,鏽色的膿血已在銀亮的刀面上塗抹了厚厚一層。甩去刀面血跡的間隙,膝丸注意到兄長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是問詢,又似是審度,他一時怔忡,仿佛怕被看穿心事似的,不爭氣地回避了那道視線。

 

眼下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得趕緊做點什麼才好……

 

握了握手裡的刀,他轉向了愁眉不展的長穀部:“那不如試試看,你們拖住這裡,由我登上船隊……”

 

“你一個人嗎?太冒險了!駁回駁回!”從包圍圈裡艱難掙脫出來的隊長大人連連擺手,他的提議也幾乎是立刻被否決了。

 

“可義經公是我過去的持主,不管怎麼說我也有義務為他做點什麼,而且這裡瞭解船隊內部的佈陣的只有我。”

 

“問題不在這裡,你要怎麼到船上去?”

 

“跳上去。”一擊洞穿背後撲來的大太刀,感應到刀身傳來的岌岌可危的震顫,他迅速抽離刀刃,向著目瞪口呆的長穀部沉著地重複了一遍,“從這裡,直接跳上去。”

 

這不是信口開河,他的故主源九郎義經曾經做過類似的舉動,身著赤絲大鎧,在浪潮翻卷的海上連躍八船,縱使等著他的是萬馬千軍,又何懼之有?一方面,他感激于同伴們能將一振稍有不慎就會支離破碎的異類一視同仁地納為戰友,可另一方面,他們越是小心翼翼地看待他,對於自身存在的迷惑越是像一團糾結在一起的線團。胡亂抽開一根線頭,另一根就虯結得更加紊亂,無從著手之際,內心湧現的一個聲音不斷催促他:去戰鬥,與那些敵人戰鬥。這或許這是身為武家刀的自己唯一的作用,也將是讀明自身價值唯一的途徑,它在與兄長的手合之前就已深諳於心,此刻只需要一個證明其合理性的良機。

 

當前,力排眾議仍是個繞不開的關卡,他們的隊長大人堅持“這有違審神者的命令,我無法坐視不管”,而隨著日頭逐漸爬高,遠方的船隊中時不時迸發出平家射手們旗開得勝的歡呼,無處宣洩的煩躁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佔領了長穀部的臉。一振敵脅差橫插進他倆之間,膝丸還沒趕得上出聲提醒,落下的刀已將這振不速之客毫不留情地縱向劈開了。

 

“所以,請讓我去吧!”晶化的刀刃尚能堅持一陣子,他固執地再一次向對方請纓。苦思冥想尋不出更好的方案,對方唉聲歎氣了許久,也只好將信將疑地答應下來。

 

“不過,假若不小心掉進海裡,你可就同那天叢雲劍一個下場了喲?”他的兄長好心給出了提醒,但才獲首肯,膝丸又哪裡有餘心細思這話的用意。

 

“沒關係的!”刀柄上的金屬墜飾晃出一串輕快的急響,“我誓不辱沒源氏之名,也一直無條件地信任著兄長,所以……”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下一秒,來自兄長的溫暖的指尖不偏不倚抵上開閉著的唇,他一下止住了所有的聲音,“三、二——”

 

開始了。

 

 

 

“去做一點不一樣的事”。

 

那是來自兄長的提議,是他困惑時候拉他的那一把,也是衍生出更多困惑的源泉,一如這參差的日光,穿過晶絲的柵欄,投作一尾遊魚,始終遊離在眼尾結晶的壁壘之外。

 

他確實照著去做了,也做到了。他把那些都視作為了能繼續站在兄長身旁而必須經受的考驗,既是願望,也是條件。

 

為之拼盡全力自不必說,畢竟如今的他不會死。

 

不宜作戰的寶石爭取到了浴血一戰的機會,得償所願的悸動攪得內裡頻頻搏動著虛無的脈搏,他搜尋著晶體中分泌的名為“狂喜萬分”的情緒,而當無數交錯的劍戟與酣戰的士兵從眼底掠過時,他竟也說不清故地重遊應當是個怎麼樣的心情了。

 

“不堪大用的,遲早會被拋棄;光芒太甚的,又會遭人忌憚”,縱貫古今的人們不斷重演著類似的故事,比如他那位舊主,躍馬揚鞭於峨峨岩石,頂風航船於漫漫風濤,最終卻落了個被迫自刃、身首分離的下場。一如審神者所言,“肆意膨脹的貪婪、膚淺醜陋的嫉妒、心生魍魎的猜忌、被所愛背叛的如墜冰窟、輕信了同類謊言的愚昧,這些構成了爭鬥的導火索”,戲劇性的是,人類的爭鬥延續了歷史,刀靈的使命是守護歷史,哪怕再怎麼叫人唏噓,也逃不開締造他們的人類的又一傑作。

 

今日往後,不出三月,那第一位不將他視作尋常器物的人類就要……

 

不不,他用力搖了搖頭,自己的任務不是這個。

 

倉促的計畫在二振一具的默契下圓滿完成,找准兄長揮刀斬開敵刀的微小時機,雙足踏向那柄與自己長反一致的銀刃,藉由對方所助的一臂之力,他毅然朝著平家船隊一躍而去。海風淒厲地在耳邊哀嚎,眼底則是吞天沃日的海濤與延至天際的戰船,乘駕著急速下降的慣性,刀尖探出獠牙,淩空撕開了一振剛從時空扭曲中爬出的敵短刀,酸液般的飛血掠過疾刃灑上臉頰,他也在船隊次陣的一柱桅杆頂端站穩了腳跟。

 

由於風緊浪凶,戰火多燃於兵藤次秀遠所率領的前鋒,松浦黨所率的次陣則以支援和包夾為主。環視了一圈,忙於駕船行軍的兵士們儼然未覺時間溯行軍的滲透,更別說藏身於桅杆上的他。

 

佇立在杆頂舉目遠望,獵獵紅帆外,源氏的耀白旌旗已不足十丈遠。

 

得抓緊時間了,他警醒著他自己,然而心音未落,伴隨一陣刺耳的嘶鳴,又一個大孔展開在了頭頂上空。

 

兩柄黑煙纏身的敵打刀顯現在斜前方二丈遠的戰船船尾,捕捉到敵軍動向,膝丸旋即從帆桅上抽刀起跳。爆發的反作用力使他輕鬆跨過了兩船的間距,一聲木石相擊的鈍響,他俐落地在船尾著陸,其中一柄敵打刀的首級在頃刻被齊齊削下,另一柄敵打刀也被緊隨的反身一擊無情釘死在了甲板上。

 

溯行軍的屍體“咕咚”滾落船體,不過浪頭湍急如梭,掌櫓的水手分辨不出船身異樣的晃動是來自敵襲還是來自潮水,源氏船隊上開始有武士跳將過來,紅白旗幟不多時便廝殺一處。

 

從戰場上收回視線,論急迫的程度,溯行軍恐怕不比他們樂觀多少。時間不容他在這艘船上作無謂的停留,右側四尺遠處又有三柄黑影降下。路徑上漂浮著的被大矢剜下的片片碎木恰好充當了臨時的落腳點,為阻止溯行軍靠近登船的源氏武將,刀刃的銀弧撥開亂箭剪過海面,再一次將登船的敵軍一一斬落。

 

擊破的溯行軍在刀尖下分解成了漆黑的塵土,這些傢伙沒有自我意志,它們是被歷史修正主義者扔進時間流裡的,而審神者則認為它們近似於未被時間流化解的殘渣,因某些原因沉積滯留在歷史的斷層當中,逐漸變質並發狂。也正因為如此,它們不存在對“死”的顧慮,自然也就沒有“生”的概念,源源不斷,就好似鏡臺上的污垢,抑或木器上的黴斑。

 

紊亂的波濤推搡著船隻,兩兩相撞出接近于冰山崩裂的轟響,立在船頭的膝丸也意識到了潮水流向正逐漸開始轉變的事實。避開一艘側翻的船骸,他又追著時空扭曲的方向連跳了三船,若是換作自己熟悉的那具身體,做起來說不定更得心應手,然而還未及在甲板上站定,一陣箭雨便毫不客氣地當頭淋下。紛至遝來的源氏方的箭矢射穿紅帆,堪堪釘上了膝丸腳邊的船舷。在箭下喪命的平家櫓手越來越多,失去動力的船隻或是動彈不得,或是直接被潮漩吞沒,而膝丸還沒來得及咂舌,這船的水手没能逃過一箭穿胸的噩運,在他面前咽了氣。新的溯行軍還在不知疲倦地從孔洞裡朝外奔湧,眼見著船身漸漸與次陣所率的大部船隊拉開距離,一瞥未升滿的船帆,他索性舉刀切斷了纜繩。“嘩啦”一聲,石竹色的巾帆鼓滿了強勁的海風,借著正午前最後的一縷順風,掙扎著向亂戰中的大部船隊撞去。

 

衝擊來得比他預想的快,角狀的船頭深深嵌進另一艘船的船身,頓時,張開血盆之口的浪濤和震耳欲聾的巨響一齊撲向了他。密集的水壓伸出巨手扼住了他的四肢,叫他短時間內渾身麻痹;而被水遮擋的視野裡,不堪重負地船體正折向一個恐怖的角度。千鈞一髮的,他強忍下這份在體內反復折射的痛楚,一面揮刀砍向空降的敵刀一面撤身後跳,而再回過頭時,先前所立之處已解體為一灘浮於海面的碎屑。

 

“咚”的一聲,震飛的身體生生抵住了一根倖存的桅杆。剃刀似的海風刮得皮膚表面又痛又癢,餘波攪得意識混沌成一團,姑且踏上安穩之地的膝丸咽下一聲呻吟,把浴血的刀刃紮進濕透的甲板,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先前審神者的委派給了他周遊本丸外遼闊的荒原的機會,也給了他充足的時間去適應這具“脫胎換骨”後的身體,本以為自己至少具備了對高強度行動的適應力,單純的巡邏到底是不比實戰嚴酷。

 

不確定自己離極限還有多久,唯一確信的是:不管怎樣,若在這裡被打碎的話,那就真的再也沒法回去了。

 

還沒完、西北角還有數個扭曲沒有關閉……

 

不存在的肺葉擅自鼓脹著,他喘了一口氣,用刀穗纏完手腕,雙足也正好感應到了時間溯行軍降臨在背後時船身劇烈一沉的誇張動靜。

 

從剛才起,敵人的行動規律就非一塵不變,更像是在刻意針對著他,時而是引誘他深入的散兵,時而是詭詐的假動作。如果可以,他何嘗不想直接站到源氏船隊的中間,將潛伏在暗處的妖鬼退治到一個不留,可他不能,那裡不是他可以去的地方;況且,在見證了太多之後,他已不知如何去面對他那全然不知自己死期將至的原主人了。

 

這波敵軍分了兩隊,共十人上下,為首的是身形碩高的大太刀。才一照面,兇暴的刀風就在臉側鑿開了一道細縫,他立即舉起已然開裂的佩刀迎擊,即便每動一下都有顆顆剝落的結晶從刃面上灑下,身負重寶之名也不容許他有一刻懈怠。包卷了萬頃之力的巨刃轟向了他立足的甲板,那塊木板眨眼凹陷下一個深坑。靠著起跳躲過一擊,他幾近執著地低吼著,如同一頭利爪怒張的雄獸,抓准大太刀遲鈍的收勢破綻,踏住斫進船身中的大太刀刀脊,霎時將它撕作了碎片。

 

忽然間,體內蔓延的刺痛拉扯得他的行動一頓。哪怕他有意識地減少了刀身承受的負擔,不間斷的戰鬥還是在衣物下埋下了許多看不見的傷痕。高漲的戰意充當了優良的麻醉劑,他勉力集中精神驅使手臂,精確操控著刀身,緊接著放低下重心,以這傷痕累累的刀刃堪堪接住遠方投來的又一叢箭雨,在下一秒借力推向敵陣,四振敵刀在同時灰飛煙滅。

 

能行——

 

內裡的每一塊棱面交疊著亢聲高呼,可就在他試圖重複下一次動作時,鋸齒似的耳鳴冰冷地洞穿了他。

 

飛來的箭矢與垂下的刀身擦肩而過,箭頭割開衣袖,手臂上早先修復過的位置斷斷續續傳出了毛骨悚然的脆響。

 

“怎麼可……”

 

還得繼續戰鬥,怎麼可以在這裡結束——

 

“吾名、源氏的重寶膝丸!”從因劇痛而緊咬的牙關中傾吐的嘶吼震懾著所有企圖圍攏的殘敵,卻絲毫改變不了腹背夾擊的處境,“縱然未得神佛加護……又怎麼可能輸給你們這樣的傢伙!!”

 

寶石的構造抹消了死亡的概念,不同于人身時對“死亡”的敬畏,他開始罔顧後果地重重揮刀,哪怕晶化的刀刃表面正瀕臨解體。攔路之敵被消滅了,染血的碎晶掉落在甲板殘骸上,如同是朱紅的石榴籽,他抬手抹去遮擋住眼睛的汙血,而突然間,一句低喃漏進了暫時性放空的意識——

 

“你……就是……源氏的……”

 

是誰?!

 

膝丸猛地回過頭,身後是高舉利刃的敵刀投下的大片陰影,以及黑煙背後尋機逃跑的敵短刀。

 

剛才那是——

 

有什麽,對他說話了。

 

 

 

戰場上的日頭已升至高空,旺盛的光照蒸幹了身上混合的血水,跟著敵刀的行跡橫穿了大半個船隊的膝丸也罕見地感覺到了那種被太陽直曬的燥熱。

 

重要的線索在其中的一艘船斷了。

 

假如記憶沒出差錯,這一戰中,源氏一方有熊野水軍作為助力,而憑藉義經公的計策,對平家失去信心的阿波水軍也會在正午十分投靠源氏的部隊。這段歷史本身沒什麼問題,真正惹人不安的是從剛才開始,起初對他圍追堵截的溯行軍忽然向著一個方向聚攏過去,而那個方向,正是阿波水軍所在的陣列。

 

得趕緊攔住它們,他催促著自己,迫使沉重的雙腿不要停下,可長途跋涉終歸還是竭盡了這具沒有一處不在開裂的身軀裡剩餘的氣力。唇邊徘徊著這具身體品嘗不出的海水與血的苦咸,他單膝撐著身體扯開蒙住視線的吸飽血水的紅布,試圖從亂軍中搜尋剩餘的敵人,不想這左顧右盼的行徑卻讓他目擊到了一個萬萬未料的身影。

 

曾經的持主,賜名他“薄綠”,也是時間溯行軍此行的目標。

 

源九郎義經。

 

對身著華甲的義經公會貿然現身於最前線的驚訝填滿了整個意識, 一時間,主上的囑咐、兄長的提醒全部被拋在了腦後。 

 

“那位大人沒事,真是太好了……”這是由衷地誕生自内裏的心情。他緊握著沖上喉口的名字,久久沒有動身,而那無畏的身姿倒映在一團混亂的腦海中,最先被聯想起的,竟是一大叢主上所栽的朝開午落的朝顏花。

 

追溯回的遙遠記憶,敗軍破敗的紅帆鋪滿了關門海峽的海面,洪波中武士們彎曲的屍體欺負飄蕩,悲慟哭泣的婦孺女官們圍著年幼的天皇,一道跳入浪底的帝都。那時他在平家船隊的對面,並立於他的持主身旁,心裡滿是主人立下戰功的欣喜,一點也沒意識到風向已悄然改變。

 

啊,是了,風向……

 

耳畔的鈴鳴又躁動起來,隨愁雲翻卷而來的風捲起紅帆的一角,指向了西南,他當即心中一凜,意識到這是源氏一方打響反擊攻勢的信號。好消息到來的驚喜即刻振奮了疲憊的精神,知曉了結局再去看卻又不免心情複雜,他擱置下這份感喟,扶著龜裂縱橫的刀準備站起身來,而正當這時,背後倏然閃過一弧鋒利的銀芒。

 

“兄……”

 

詫異的呼聲止在唇邊,全然沒反應過來的膝丸轉過頭去,定格在視野中的僅剩下一柄偷襲未遂、被一刀割喉的敵軍太刀。

 

“幸好我來了呢。”有誰穩步落在他的背後,海風中飛揚的衣角晃過餘光,他怔怔地仰起頭,正對上那個人一臉促狹的笑意,“沒事吧,發呆丸?”

 

“是膝丸!!”反射性地糾正,也不慎牽動身上大大小小的裂痕。細密的痛楚有如鋼針,一齊投注入意識,不過眼下他可顧不上這個了,“還有!重要的報告:阿波水軍……溯行軍的本陣很有可能潛伏在那裡頭!除此之外!溯行軍它們居然會說——”

 

“嗯嗯,一個一個來,你說得那麼快我聽不清楚啦……”

 

“但是——”

 

“但是總算沒有來遲,是吧?”他的兄長一派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已經趕過去了呢,‘海豚’註定是游向平家那邊的。”

 

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大量的溯行軍的確正對支援源氏的阿波水軍實施圍剿,不過另一邊,他們的同伴也闖入了敵陣中間,奮勇地斬殺著那些怪物。

 

情形正在往好的方向進展,他小聲地對自己說,長時間收緊的弦也略略鬆懈了下來。

 

戰火的中心正隨著潮流轉移方向,方才還是上驚梵天的廝殺此刻就似是春末一場漸止的煙雨。微熱的海風催得人昏昏欲睡,初陣的任務告一段落,他索性放鬆身體倚坐在狼藉的甲板上。

 

時值正午,整個瀨戶內海粼光耀目,唯有隨波顛簸的船舷籠下一片陰影。那一小塊壁琉璃色的海面倒映著他和兄長的影子,自己是那般的狼狽不堪,而與駐足在他身邊的兄長卻帶著他永遠難以企及的優雅從容。他連忙側開頭,被箭矢劃傷的衣袖正巧映入眼中,借助強烈的陽光,形如地脈根須的傷痕折射出一種近似血液流淌的虛幻的光澤,也蟄伏著令人心焦的卻又無比隱秘的痛癢。

 

我是否仍是源氏重寶,所負“膝丸”之名?我是否仍“存活”於此,有力量站在兄長的身邊?

 

叩問過幾度的問題偏又在此時見縫插針,他咬牙暗自沉默了一陣,瞥了一眼身側正在觀戰的兄長,複又抬頭望向了源氏陣中的某個熟悉的身影:“唔,對了,那是……”

 

“那裡就不是我們該去的地方了。”

 

他的兄長立刻沉下了聲音,那是再明顯不過的警告,他聽得出來,於是閉上眼低下了頭:“我明白。就算想過去,也不可能了。”

 

“那位是過去的幽靈。”

 

“我也明白!”他強調似的喊道,儘管這是個無果的甚至有些無理的爭論,但擠壓的疑問還是抑制不住地撞擊著晶石搭就的咽喉,“此戰分明是場勝仗……”

 

刀劍們竭盡全力的戰鬥排除了蓄意的干擾,由此步入正軌的歷史便是“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為源氏的統治打出定音一錘的將領,終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适才已然看見平家敗將紛紛負錨投海的場面,漫天招搖的紅旗也是倒的倒,斜的斜。刀靈們與源氏大獲全勝,但這一戰的成果豈不既成了大勝的捷報,又成了某個人死局的判決了嗎?

 

這么一來,召來勝利的寶刀,到底召來了什麼……

 

“成敗也非一概而論。”從戰場上回頭的兄長輕笑了一下,他又被看穿了。他飛快嘟噥著意欲爭辯,他的兄長卻不像是樂意談下去的樣子,在瞥見甲板上散落的薄綠色碎片後,對方貼心地沖他遞出一隻手,“行啦行啦,這裡沒我們什麼事了,一起去集合吧!”

 

那雙滲透了陽光的琥珀色雙眼溫暖叫他移不開視線,也拒絕不了,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乖乖認命,點了點頭,他努力搜集起這具身體裡的最後一點力量,強迫自己的手臂抬高角度。又有一大塊晶片剝離下了外殼,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全部的心思集中在操縱這具酸痛不已的身體,去觸碰那雙舒開在眼前的手。他還想回應兄長的話語,可惜一心難以二用,咀嚼著撲入口中的早春的空氣,晶化了的聲帶搖搖欲墜,竟在這個關頭開始不聽使喚了。

 

“好——”

 

這一回,因力不從心而顯得不穩的單詞終於從口中傾訴了出來,他太過專注於眼前,竟絲毫沒有留意到斜角處陡起的弓弦拉響的錚鳴。

 

來不及了。

 

翕動的琴弦繃斷在指尖,劍尖剖開飄零的菩提葉,枯萎的朝顏花從葉蒂上飛身墜落。

 

暴露在箭矢射程下的膝丸沒能說完這句話,一束錐心的劇痛便貫穿了他的喉嚨。瞄準他們的那張暗弓緊接著搭上了第二支箭,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想要嘶聲高喊,想要警告兄長埋伏的位置,可無論他如何壓榨著尚存的意識、懇求著停擺的喉嚨,穿過口中的只有空洞的咻咻的氣音。

 

不一會兒,失神與失重的那幾秒結束了。

 

被光柱充分照射到的碎晶折射出斑斕的虹彩,恍如自瓷瓶中決堤而出的瓊漿,他意欲伸手,四肢卻麻木得像是與身體脫了節。壁琉璃似的海面、淒然的紅帆、同伴殺敵的背影,它們全部扭曲、旋轉、朝著上方飛速倒退,就連兄長的身影和那雙手也是一樣。

 

兄長,那是……

 

宛如一個溺入海底的人,他最後一次不甘心地掙扎著張口,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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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忙的兩周,去朋友的店裡當了幫工,所以更新變得超慢,我謝罪!【土下座

是“TBC”。但我没有给膝膝替换任何零件的打算,这不算剧透,说了也没关系,反正寶石模式下的膝膝不会死的【笑。

關於溯行軍的設定有捏造(不如說我經常這樣),不過活擊也確實有提溯行軍會因為“抑制力”的關係而採取迂迴的作戰手段……這麼解釋也行得通。

朝顏花,朝開午謝,繁華短暫,花語是“虛幻之愛”。

壁琉璃,即青金石,与菩提一样是佛教七宝之一。而青金石在《宝石之国》後期也担任了相当重要的戏份,他组成了磷叶石·改的头部【大雾。

关于坛之浦海战的所有资料整理自于《吾妻镜》、《平家物语》、wiki提供的坛之浦海战地圖、NHK的兩期历史节目。關於義經公啥時候拿到的膝膝……我不確定,看到了不同的說法,這邊就默認是裝備著的吧。“海豚”来自《平家物語》中“又有海豚一千條,自源氏方面游向平家一方”,是“平家必滅”的徵兆w

早些時候答應了小夥伴要讓他哥“丟你膝膝”一次(是投技!)和讓膝膝做一次八艘跳……對不起我忘了數跳了几艘船_(:з)∠)_ “八艘跳”的傳說聽上去挺厲害的,但不光平家人這麼覺得,好多學者都認為那是義經公發動了逃命技……遮那王很強的大家不要笑他了www

1丈大约300厘米,1尺大约30厘米,1寸大约3厘米,取得是唐宋时期的数据,四舍五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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