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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档】【膝丸中心】无名的客人先生(中)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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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失去了原本的记忆,也不至于连昨晚发生的事都分辨不清。

 

印象中,昨晚争执之后,我们是背对背躺下入睡的。

 

髭切阁下答应了不会对我做什么,而我也答应了晚上乖乖睡在我们的房间里不会乱跑。

 

可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现实似乎并不同于想象中那样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澄澈的阳光洒入房间里时,从庭院里传来了留鸟婉转的啼鸣与秋风摇动树木的沙沙声,远远地还能听闻稀稀落落的人们开始忙碌的响声。耳畔萦绕着绵长又安宁的寝息,身上缠覆着切实的重量,附带着的温暖熨帖着皮肤的纹理,也抚慰着我的身心。仍未彻底清醒的思维仿佛一团棉絮,所以我也没有细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当意识逐渐回归身体之后,我缓缓侧转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微微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那个人了无防备的睡颜,晨曦晕染开暖暖的晶亮的色泽,让他此刻显得柔和又无害。

 

髭切阁下……

 

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我无声地喃喃出那个人的名字,慢慢回想起昨天发生的种种,也避无可避地猛然记起昨晚睡前的约定,即双方互不侵犯空间的那个约定。

 

我们分明说好了不会……

 

近到连吐息都彼此相融,双手也好双腿也好,以对此时的我而言极其禁忌的亲密的形式交叠在一起。前所未有的违和感犹如飓风那样袭向了我的全身,睡意全无的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被对方圈在怀中这个事实。

 

仅一瞬间,我彻底僵住了。

 

发生了什么啊到底……

 

内心警铃大作嘶叫着快逃,呼吸变得急促和不稳,我恍若触电一般甩开那与谎言无异的温暖,仓皇挣脱的模样称得上是十足的神经质。造出的动静惊醒睡梦中人绰绰有余,没等我平复下呼吸和心境,我就看到逐渐睁开的琥珀色眼瞳映着透明的晨光渐渐醒转,接着幽幽转向了我。

 

“早啊,弟弟。”那个人,髭切阁下好整以暇地从床上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嘟哝道,“还是一样的精神呢。”

 

不对、等一下……

 

“我、我们不是……”

 

“唔,怎么了啊?”对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恍然大悟地露出了微笑,“哎呀,差点忘了!弟弟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不过没事的哟,我们一直一起住在这儿的。”

 

“重点不在这里!!”吐出一口气,我终于能镇静地好好表述我的意思了,“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我们互不干涉的吗?!那为什么……“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惊讶中睁大了,紧接着髭切阁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谈那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并很快一发不可收拾。

 

“喂,适可而止吧!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求知心切,我顾不上抢白他的不可理喻,赶忙按住眼前笑个不停、歪倒一侧的人,向他不住地追问。

 

即便被我拽着摇晃,髭切阁下也不慌不忙地抬手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但回答我的声音里仍旧带着未消散的笑意:“那可是你自己蹭过来的哦,你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我、不……等等,这不可能……

 

听到了足以让我血液倒流的回答,而髭切阁下却相当淡然地解释为我以前就是那副德行。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他最后轻快地作结道,全然不管满脸通红呆坐在原地的我。

 

※ ※ ※

 

我苦恼的症结,大抵在此。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留下了许多于现在的我来说难以理解的身体习惯。

 

就好比是诅咒,这么形容有失偏颇,甚至谈得上恶毒……但我不得不这么形容。

 

除了之前的风波之外,今天髭切阁下出门前,我本坐在房间里翻看从主上那里拿来的现世的书。注意到髭切阁下换好了衣物离开房间的刹那,我翻过书页的手不知怎么的停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身体在意识能够给出反应之前便紧追着对方远去的步伐赶到了对方跟前。

 

“弟弟有什么事吗?”他问。

 

而我的视线扫了一圈,落在了对方胸前的系带上。那是为了让披在髭切阁下肩上的永远不好好穿着的外套不至于滑落而系上的带子,此刻系着的是髭切阁下自己随随便便系上的绳结。

 

“这样系很容易松掉哦?”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手已经先一步动作起来,一下抽开了那个松松垮垮的绳结,然后上下翻飞着重新系上了更为牢固的绳结。两个系带前翻后翻的顺序,扎成绳结的手法都会影响到绳结的结实程度,说实话我自己都诧异我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细节。

 

将绳结收紧之后,我又顺势替那个人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被当做了披风的外套,才终于退开了一步。专心致志于手头工作的我,根本没有留意到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到了我头上,自然而然地揉着我的头发。

 

“谢谢啦,弟弟丸。”

 

“是膝丸!”

 

我的名字有那么难记吗?为什么明明声称是我的兄长却记不住我的名字?他还能有多不靠谱?我实在无法想象以前的我都经历了什么……那孩子不用继续受苦,如今怕是轮到我了。

 

正漫无目的地思索着,有人喊我名字的声音将我硬生生拽回了现实,抬头一看,是路过这里的御手杵和不动行光。

 

我正打算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的视线在我和髭切阁下之间划了个来回,便略带歉意地连连摆手,表示什么都没有,是他们打扰到我在先。

 

莫名其妙地转回身去,我总算发现了原因所在。

 

靠得太近了,我和髭切阁下。

 

“脸色不太好呢,弟弟没事吗?”

 

“错觉!!什么都没有!!!”我这会儿匆忙否认恐怕太迟了,但我还是全力催他快点离开,“髭切阁下还有事,请赶紧去吧!”

 

脸上连同耳侧都烫得要命,我在髭切阁下走出视线的瞬间就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关回了房间里。

 

之后的日子也是这样,饭前帮助大家一起布置碗筷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先将那个人的份准备好;他平日闲暇无事就会去莺丸阁下的茶会那里,而现在的我即使从未知晓也像是极为熟悉了一般问出了“髭切阁下是要去莺丸阁下那里吧”这种问题;今剑来找,转告我烛台切阁下做了新的点心想要分给大家吃,当我被今剑他们推着去、被问及想要多少时,脱口的话却是:“这个,请问我能否留一个给……”留一个?是要留给谁呢?我怔住了,但烛台切阁下并未介怀我的欲言又止,最终他在食盒中替我装好了两份,然后对我说:“是给你哥哥的吧?没关系的。”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我明明跟那个人并没那么熟。

 

身体却老会违背意志,自行做出那些亲近的举动。

 

迟早会疯掉的,这样。

 

过去的我在这具身体上种下了多少因果啊?

 

“弟弟还是那么擅长照顾人呢。”

 

某一日,我们坐在廊下。我替他倒好茶水的时候,髭切阁下如此开口。

 

“敬谢不敏了,髭切阁下。”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评价,我摇了摇头,正视向他的眼睛,“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嗯?”

 

“你这家伙,是废柴吧?”

 

他好像是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哈哈笑了起来,肩膀抖个不停。

 

“好过分呀,你这么说我我会记仇的。”

 

乍一听我好像要大难临头,而我天真地断定那个人对我也做不出什么来,转眼就把这段给抛之脑后了。

 

※ ※ ※

 

距离伤愈过去了一个星期不到,我向岩融他们提出了想向他们学习他们战斗的方式的请求。

 

这段日子里我也有幸目睹过同伴们出阵前的场景,心里由衷地涌起一阵憧憬与羡慕。我曾是源氏重宝,也被厉害的大人物所使用过,身为刀剑不可违背自身的本分更不可辱没自身的荣誉,对此我已做好了必要的觉悟。

 

考虑到彼此相熟,商量起来会比较方便,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即答应。

 

“薄绿急着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吗?”

 

“我不想做置身事外的那个。”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征求过主上的意见,那个男人犹豫再三,把这个问题扔给了长谷部,接着长谷部就无情地拒绝了我,理由是“失忆了的你不知道是否还能记起曾经战斗的方式。”

 

哪怕我对自己的处境心里有数,被排除在外、被视为拖累、被归为毫无用处的人,这种事仍令我无法忍受,光是想想就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家视我为“新来的同伴”好让我不会感到过多压力也能尽早放下芥蒂,可感激归感激,我清楚曾经的我并不全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除今剑和岩融以外的其他人都尽可能回避关于我以前的详细叙述,只通过引导我接触以往生活过的环境来唤起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效果微乎其微。哦,还有从没记对过我的名字的髭切阁下……从他那里能获知的仅有寥寥数语,而且基本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薄绿是为了自己才会想这么做的吗?”

 

今剑凑到我跟前严肃地问我,而我点了点头。

 

“那好,下一问:自己的佩刀,试着拿起来过了吗?”

 

试过了,虽然没有拿起来挥动过。

 

于是我又点了点头。

 

某一日深夜时分,趁着髭切阁下睡着了的时候。

 

灯光尽数熄灭的夜里,唯一的光亮只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流入房间里的月光。我凭借大致的印象摸索到我们的刀架,屏住呼吸伸手触碰过我的凭依、我诞生的本源,那把名为“膝丸”的太刀。

 

封入刀鞘中的刀身冰凉如玉,环绕其上的灵力好似具有生命的流水,隐隐浮动着掠过指尖,随着我的动作而一点一滴聚拢过来。

 

浸润在空气中的月色和兄稳的呼吸包围着我,紧握着自己的刀,一股不知名的情感在这一刻溢满了内心,心脏就像是重新跳动起来一般剧烈地鼓动着,眼尾在这片燎原的情感之下灼烫不已。

 

我仍然活着的证明,不……不止于此,那是我仍然存在于世、存在于此时的证明。

 

“所以刀对我的触碰有所反应,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我问。

 

“嗯嗯,说明灵力完整,是件好事。”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的今剑兴奋地拍了下手,“我忽然有了一个猜想,我们用不着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你,而是可以做个有趣的测试。你等一下哦,我去找点帮手来!”

 

等今剑再次跑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两位“指导者”。于是,我、岩融、今剑还有今剑找来的指导者,聚集到了手合场那儿去。

 

“本来打算把三条家里的人叫来的,可是石切丸是大太刀,作为现在的薄绿的对手太欺负人了;三日月就算了吧……先说好,我和岩融日后肯定会好好指导薄绿的,我们可是很严格的哟!”

 

所以,今剑最后找到的两位“指导者”,分别是三条家的小狐丸阁下和粟田口家的一期一振阁下。

 

“那么请多指教了。”各自就位,我握紧了手里的木剑,行了一礼。

 

“同作为失去过重要记忆的人,我能够体会你的感受。不过在比试上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还请做好心理准备。”说话的是一期一振,开始练习之后的我的第一个对手。

 

在今剑回来之前,岩融检验过我对于刀剑使用的基本技巧,他认为我没有问题,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需要实战来验证一切。

 

第一刀很快就攻了过来,尚未调整好状态的我的肩上猝不及防,挨了第一下。

 

毫不留情的一刀,被木制刀尖突刺的锥心疼痛,我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而额角也渗出了冷汗。

 

“注意力集中!”对方厉声训斥道,“放到实战你就已经被重创了!”

 

“是!”强忍住肩膀的伤痛,我迅速夺回了身体的平衡。

 

仅在第二刀,局势便被飞速扭转。

 

一期阁下的第二刀略微改变了角度也加快了出刀的速度,刀尖舞过划出一道弯月似的残影。而就在所有人都料定我逃不过这第二刀的刹那,我的身体迎着攻击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聚集力量向上挥起的木剑于半空阻截下了一期阁下的攻击,两刀相击迸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我在对方的刀能近身之前便横架起刀身将对方用尽全力击退回去,两个人各自后退一步。

 

一期阁下的进攻,无论力度还是冲力都超乎我的预计,可以说非常之强,即便我侥幸挡住了第二刀,双手依然被两刀相交瞬间的剧烈撞击震得隐隐发麻。

 

就在我呼出一口气,重新摆正身体准备迎接第三刀的攻击时,周围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掌声。

 

“干、干什么……”我的思绪还未从诧异中缓过来,环顾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惊喜地盯着我。

 

“怎么样,狐狐丸?”今剑笑着拿手肘推了推小狐丸阁下的腰,“薄绿的表现还不错吧?”

 

“就算记忆被抹消了,身体却还是牢牢记住了战斗的本能啊。”小狐丸阁下如此评价道。

 

看来我是勉强合格了,可还没到松懈下来庆祝的时刻。

 

“唔呣,光光依赖身体的本能反应是远远不够的,”岩融沉吟了一下,插嘴道,“战斗要考虑多种要素,挥刀的动作没有问题,迎击的反应也没有问题,但是同伴会好心照顾到你的身体状况,而敌人是不会的,薄绿对于那种残酷的现状有应对的决心吗?”

 

“这是在明知故问吧?”我回答道,“请竭尽全力攻击,不然就算不上是训练了。”

 

接下来,正如今剑所承诺的,“超级严厉的指导”,但我还是好好遵循了指示一步一步照着做了。不管怎么说,已经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不再继续努力追赶上所有人,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然而,就在今剑打算建议我稍事休息的时候,手合场里闯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髭切阁下推开门,站在玄关处,逆着正午的阳光我只能看清楚他轮廓的剪影。

 

“啊呀,用功丸你在这儿啊?”他微笑着走进来,看都不看其他人。

 

“我的名字是膝丸,髭切阁下,恳请你稍微用心记住一次。”

 

“要叫哥哥。”他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然后擒着浅笑看向了我,“正在手合比试?我想想啊……对了,不如哥哥我陪你练习吧?你看我们好久都没有手合过了,你说呢?”

 

听他的口吻,状似在征求意见实则已下了决意,所以我并没有回绝的余地。我回想了一遍先前同我练习的三人的攻击模式,猜想着既然我多少能应付那三人的进攻,那么对手换作髭切阁下,我只要谨慎一点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而事实证明,我真是个愚蠢得无可救药的家伙。

 

从架子上随手拿过木剑站到了我面前的髭切阁下,在今剑的倒数声结束的一霎发动了突袭。

 

第一刀被我仓促地格挡了下来,但我心里已然估算出我的胜算所剩无几。

 

第二刀的角度就刁钻了许多,历经过适才的训练体力上也处于下风,可不愿认输的本能促使我竭尽全力挥刀反击。遗憾的是,实战单单具备气势不足以创造胜利,即使我在刀尖差一点就戳中喉咙的前一秒弹开了攻击,本质上我也仅有苦苦防守的份。

 

那个人,是故意的。

 

髭切阁下的每一下进攻都犹如鬼魅,更可怕的是,它们都带着明显的置我于死地的意图。

 

认清楚这一点的同时,我也终于回想起来,几天之前他口中的“记仇”究竟是何用意。

 

这家伙也太……

 

事到如今,一味的防御势必会先耗尽体力被单方面压制直到惨败,我借助闪避开攻击的空档观察着对方行动的轨迹,然后抓住了他收刀瞬间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停顿。

 

有破绽!

 

我握紧手中的刀以我最快的速度向那个位置奋力刺了过去,而正当我满心期望突袭得逞的时候,对方就好像是早就摸透了我的一举一动般,轻而易举抬手架住了我的刀,我呼吸一顿。他并未给我留有惊愕的余地,旋即捉住了这个当口扭转手腕,便一击击飞了我手中的刀。

 

等我再反应过来时,他手中的木刀刀尖已然悬在了我的喉咙前一寸都不到的位置,髭切阁下正游刃有余地笑着望着我。

 

胜负已定,整个过程不费吹灰之力。

 

“上钩了。”他宣判,脸上绽开的笑颜舒心又愉悦,温柔的语调却永远讲着再残酷不过的言语,“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居然对我动真格了啊。”

 

“还不是因为……”

 

“哥哥我玩得很开心,下次再继续吧?”

 

他说着,收起刀离开了手合场,我只好在心里忿忿地表示怎么可能还有“下一次”。

 

“薄绿薄绿,没有受伤吧?”待髭切阁下走远后,今剑一跃落在我的身边,拉过我的手检查我身上是否留下伤痕,在发现我无恙之后安心地松了口气,“呐,我上次跟你说过了吧,那家伙是个恶魔。”

 

没错,适才刺痛着皮肤的来自对方的杀气是绝对真实的。

 

我找不出依据去否认今剑的话,最终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 ※ ※

 

今天陪我练习的是岩融,今剑一早开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请多指教。”我说道,执起了手里的木剑。

 

不过岩融并不急着行动,而是打量了我很久,然后叹出一口气:“还是习惯不了啊,你现在说话的方式,非常之别扭。”

 

“那个,怎么了吗?”

 

“你失忆之前每次跟你比试练习……说来惭愧,我还是蛮怕你的。”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大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且不说是个进攻起来相当凶悍的家伙,正是你告诫我‘决不能因敌人的戏言而动摇心神’这个至关重要的一点,跟那时候的你比起来我并不算成熟。”

 

他们都认为过去的我,名为“膝丸”的那把太刀实力不俗。

 

可我没从我身上看到过这一点,尤其惨败于髭切阁下的那种挫败感一直搁在心上迟迟难以褪去,我的过去和我的现状产生的落差这会儿更加令我我沮丧无比。无法甘心的我垂下眼睛陷入了沉思,而岩融仅是揽着我的肩并不怎么在意。

 

“想象不出来,发生过那种事……”

 

“啊,对呀,发生了不少事呢!所以——“宽大的手掌猛地捶上了我的背,毫无准备如我差点呛了一下,“在充分认识过薄绿的可怕之处后,如今也让你充分感受我的可怕吧!!”

 

紧接着,岩融就摆好架势,准备开始今天的指导训练了。

 

玩闹时间结束,那么相应的,我也该认真起来了。

 

我认为不用过于顾虑我,而岩融还是依照今剑之前给出的要求,哪怕要求十分严格,也只点到为止。

 

几回合下来,当木刀在逼近要害的区域及时收住了刀尖时,终于节节败退的岩融,发自内心地给出了赞叹。

 

“啊哈,进步很快嘛!”他说,两个人各自收刀退回原位,“该说真不愧是薄绿你吗!”

 

“感谢指导。”

 

互相道了谢,将木刀摆回架子上,接着我俩就坐到手合场的外廊那里吹着凉爽的秋风。

 

“岩融是薙刀吧?”我转头看着仰头看天的岩融说道,“范围很广、打击的力度也很强,只是速度上要比我慢一点,假如能够抓准时机,接近你还是没有问题的。”

 

“喔!掌握诀窍了呀!今剑不在太可惜了。”他大笑起来,但很快又收起了笑容,沉下声音指点起来,“进攻果断这点做的不错,判断也相当沉着冷静,只不过太急于进攻而在防守上疏忽了,所以一开始你会输。”

 

“明白了,说的也是呢……”

 

“可是,即使薄绿是赢家,我也不得不指出来:今天薄绿有点心神不宁。”

 

一针见血,我哑口无言。

 

“‘因敌人的戏言而动摇’,”岩融意有所指地发问,“还是纯粹在意自己失去记忆这件事?”

 

对我来说,两者兼而有之,我一时也分辨不清哪一边的比重更多一些。

 

于是岩融继续说:“骨喰藤四郎,啊这个人你应该不熟……一期一振你总知道吧?他们在大火中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关于家人、关于曾经的主人、关于和同伴一起战斗过的记忆,一并被火烧成灰了。而如你所见,可能提起旧事还会伤感,他们仍在这个本丸里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

 

“岩融想和我说什么呢……”

 

“今剑在我们相遇前曾是大太刀,他时而跟我提起他有一种自己很久以前长得十分高的错觉。”岩融沉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讲下去,“但是你看,就算薄绿失忆了我们三个不也还是玩在一起嘛!我和今剑不在乎薄绿能否想起自己的过去,倒是薄绿自己,再这么垂头丧气下去,源氏重宝的名誉就该蒙尘了。”

 

“那还用得着你来提醒吗!”我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

 

被人狠狠说教了,这种滋味着实不舒服,尽管他没有提及最要命的部分,我依然为此深感郁结。

 

岩融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力地在我背上拍了一把……

 

痛得要命。

 

“听好了!你在养伤那会儿我跟今剑做了个打算!!”他颇为豪放地大笑,说道,“等你好了之后,作为庆祝,我和今剑想带你去个秘密的地方玩,怎么样?去不去?“

 

我还没来的及回答,屋檐上蓦地倒挂下来一个黑影,“呀哈——”一声,吓了我俩一大跳。

 

“锵锵!!薄绿,我找你们俩很久了!!!”倒挂着的正是先前不见踪影的今剑,摇来晃去地冲我们扮着鬼脸,“幸灾乐祸”满满写在脸上,“你们的表情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岩融说的没错,要带薄绿去秘密基地玩!今天就带你去!!”

 

盛情难却,今天也的确是个惬意的好天气,很久没去过外面的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由于身上所着还是手合比试时的衣物,近身打斗不免被弄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出去委实不成体统,我向他们俩提出想先行回房间换身衣服的请求,他们对视一笑表示理解,并约定了稍后在本丸的大门口集合。

 

这件事便这么说定了。

 

※ ※ ※

 

这座本丸傍山而建,从大门出去后,顺着一条窄窄的山道便能从山腰一直往上攀登。

 

秋色正浓,满山红叶就如同初春时灿烂的杜鹃花,今剑和岩融缠着我出门的原因就是这个。

 

出发前我回到我和兄长的居所更换衣物,本以为屋里没人,结果开门却发现我的兄长髭切阁下伏在桌上睡着了,边上散着从主上那儿拿来的被称之为“杂志”的东西。

 

好在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回来过,这个事实令我稍稍放下了心。

 

今剑提及髭切阁下的口气我能推断出这两个人关系说不上恶劣,至少绝不是能好好相处的程度,具体原因仍未可知;而从兄长这边的态度来看,他也应该是知道曾经的我与现在的我都同今剑他们交往密切的事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我都没有让兄长发现我今天要跟今剑他们外出的打算。一来就两人复杂的关系而言,夹在中间的我解释起来格外麻烦;二来……说真的,髭切阁下在我看来并没有今剑形容的那么糟糕,可我至今都无法完全信任这个自称是我兄长的人。

 

我过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设想不出来。

 

倒是曾经的膝丸残存在我身上的行为习惯依然固执地驱使着我。

 

看见那个人睡得天昏地暗的刹那,我下意识就从衣柜里翻找出他的外套,轻手轻脚地盖到了他的身上。

 

总不能放任他不管不顾地睡着然后着凉感冒吧……

 

这么安慰自己,在确认他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之后,我快速换好自己的衣服,然后阖上门离开。

 

赶到本丸门前的时候,今剑和岩融正一脸期待地等着我,我为让他们久等了而表示了歉意,三人便一同出发,顺着红叶掩映的蜿蜒山道去找今剑口中的那个“秘密基地”。

 

今天的今剑特别的心情高涨,一路顺着崎岖的山石蹦蹦跳跳,岩融则一直跟在我身边,笑着望着今剑一口气跑到很高的地方,接着又往回跑几步,冲我们得意地挥舞双手。

 

“谁能抓得住他啊……”我随口说道。

 

岩融开玩笑似的戳着我:“理论上,没人做得到。今剑可是小天狗,从前寺里的和尚们都惧他三分。”

 

“早先训练的时候今剑对我说,‘如果你抓到了我,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然后呢?”岩融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趁早放弃吧,单凭你是抓不到他的!”

 

“终有一天。”我笑了笑,转头看着他,“机会非常短暂也非常冒险,但我想我已经有办法了。”

 

“啊,真好,薄绿一天天好起来的样子。我是没什么意见,今剑他也开心得不得了吧?”

 

就在我以为岩融会对我的计划发表什么看法的时候,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突、突然间的,你胡说什么啊?!”

 

岩融倒是坦荡得很:“目前为止,过去的事也是一点都没想起来对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哪里不对吗?”

 

“那不是挺好的!经历忘却了,咱们的因缘还在嘛!!”岩融还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夸张的笑声震得周围的树叶都颤动起来,“哎,我说不如不要想起来,直接开始新的人生,薄绿也会更轻松一点吧?”

 

他说什么……来着?

 

几天之前你若问我“你想不想恢复过去的记忆”,我无疑会不顾一切地选择“想”,然而同样选择又一次推到面前的时刻,我反而举棋不定了起来。

 

无可置疑,今剑他们确凿地是在替我着想,一次次诚挚地向我伸出援手,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胸口盛满了无法言表的温暖,也下定过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报答他们的善意;而与髭切阁下共处的数日里,我所苦恼万分的、曾经的我所遗留下的种种痕迹与习惯,都在怂恿我诱惑我去揭开被迷雾封藏的历历往事,去探知真正的膝丸是个什么样的人,而真正的髭切阁下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隐隐有一种若是寻回那些失落的记忆,可能有些事会因此改变的预感。

 

原本的我经历过那些事,千年以来势必清楚该如何去面对;换做现下的我,显然没有能泰然处之的自信。

 

理智告诫我这事必须分开考虑,我是否真正渴望恢复记忆这件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终,对于岩融抛出的问题,我如实回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高个子的薙刀似是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来得及追问什么,他就拉着我追赶早就跑出老远的今剑去了。

 

今剑的“秘密基地”,实际上就是一棵生长在悬崖边、露出巨大树洞的老树。

 

形态歪歪扭扭的古树本身并没什么值得多加留意之处,真正掠夺了我的视线的,是从断崖边望下去,那犹若无边无际、熊熊燃烧的火焰的成片红叶。

 

炽艳的色彩扑入眼帘,悠悠飘舞的碎叶就如同那被秋风撩拨的火星,映衬在高远通透的蓝天之下着实美不胜收。山脚下的枫叶还未红透,满眼的绯红中参杂着金黄与深绿,显得这片“山火”愈发地生动而热烈。

 

一时间,来时路上的不快和苦闷一扫而空,就是连着几日的阴霾也一口气消失不见了,心里除了惊叹便只余有对今剑他们的感谢。

 

“喂!你们两个!!想不想站得更高一点!!”

 

岩融大声问我和今剑,而今剑欢呼一声就扑向了岩融,围着他蹦跳转圈。

 

我不解地问:“还有路继续往山上去吗?”

 

没有人回答我。

 

我直接被岩融一把托了起来,接下来轮到了今剑。轻巧一跃,他就以我的身体为着力点,“咻”的一声稳稳翻到了岩融肩膀上,然后就好似骑着马一样威风凛凛地骑在那里。

 

“驾——”

 

今剑开怀大笑着,像个骑手般高举起一只手。

 

因为突然离开地面而失去平衡的我,除了在岩融高大的身上扶稳自己之外,只能在蓝天和红叶之下随着他们一起不受拘束地笑个不住。

 

真的很开心,能够一道出来玩。

 

借助岩融的身高,我的确得以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山脚下的镇子,以及再远一点的河川。

 

“呼哇~我看到对面山上的神社了哦!好厉害!!”今剑把手搭在闪闪发亮的眼睛上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说,“不知道太郎太刀和岩融叠起来,我再爬上去,能不能看到海呢?”

 

“叠不起来吧……”我回答他。

 

太郎太刀我见到过……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两个高个子叠起来会发生什么。

 

“薄绿干嘛那么严肃嘛,”好玩似的戳了我一下,今剑佯装起了生气又失望的表情,可坚持不住几秒又笑了开来,“哎呀,每次跟薄绿开玩笑都不好玩!”

 

怎么说呢,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我在心里说。

 

※ ※ ※

 

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本丸的大家忙着准备午饭。

 

“薄绿薄绿,一起去帮忙好不好?”今剑建议,但我明白他只是发现了新的好玩的事物。

 

我记起出门之前撞见了睡得正熟的髭切阁下,心想着不知他是否还在睡,要不要去叫醒他之类,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对他们表示了自己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那,待会儿一起来吃午饭怎么样?“被拒绝的失落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天狗,拽着我的衣袖小小地摇晃起来,“来吧来吧,反正没什么事不是吗?”

 

对方怀揣着期待的眼神叫我实在难以拒绝,可就在我搜刮着自己脑海中的词句斟酌着该怎么对他解释时,视野中又一次出现了我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想遇见的人——

 

髭切阁下。

 

我当真想不明白,他怎么做到次次都出现在这种叫我分外头痛的场合的。

 

“哦呀,弟弟你在啊?我还在奇怪你去哪里了呢。”

 

髭切阁下的笑颜一如既往如沐春风,而我也清楚那不过是表象。

 

“你、你醒了啊,髭切阁下……”

 

“要叫哥哥,说了多少次了。”他还是持着温暖的微笑,说着跟温暖毫不相干的句子,“还有,态度真冷淡啊弟弟,这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我猜我一定是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什么,深深招惹到他了。

 

按理说,我同髭切阁下的熟识程度并不深,可不知为何我就是能感觉到这些东西,隐藏在微笑之下的不悦、怀疑、嘲弄……

 

这也是曾经的我所留下来的吗?

 

“薄绿跟我们出去玩了,”插嘴进来替我回答问题的今剑口中吐出了相当要命的话,“你没注意到,不正是活该吗?”

 

髭切阁下闻言似乎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换回了平时柔软的笑容。

 

“哈哈哈,好可怕啊,三条家的刀。”他仿佛是注视着孩童的胡闹般摇了摇头,“但是,一再来搅和别人的家事不太合适吧?”

 

“髭切阁下,来找我一定是有要事吧?”瞥见岩融用眼神示意今剑退后的动作,争吵一触即发,我抓住机会介入其中,拦在两个人中间,“非常抱歉,我事先不知道所以……”

 

“真奇怪,我能有什么事呢?”髭切阁下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然后又移开了,“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我的弟弟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他的话让我一时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在最开始,我曾经对自己许诺有朝一日要好好感谢他,也要对最初对他横加怀疑的举动道歉,然而各种误会各种插曲接踵而至,不知不觉间就没再那么重视这件事了。

 

今剑是我重要的朋友,而髭切阁下是我的兄长——虽然他的所作所为叫人很难信服,正如我一直以来所认定的,他们都不是恶人。我谁也不想伤害谁也不想得罪,尤其是以我现在的处境……像个寄居于此的客人,如果是曾经的我肯定知晓今剑与髭切阁下之间发生过的事,也肯定能有办法……

 

愧疚与焦灼彷如捆绑我的荆棘,刺得内心生疼。

 

可如今的我除了左右为难外,无计可施。

 

“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纠结再三,我能说出来的只有这种话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我的手就被一把扣住,然后不由分说地被拖着离开,将岩融和今剑惊讶的叫喊甩在后面。

 

收拢的五指施加着一股犹如粗重的铁索般骇人的力道,丝毫不予退让。被钳制的酸痛感叫我不住嘶嘶抽着气,一度怀疑它是不是图谋于扭断我的骨头。

 

髭切阁下……

 

他果然是生气了吧。

 

既担心又惶恐的心情揪紧了我跳个不停的心,我试图推测前因后果,可盘踞在手腕上的钝痛锁住了我的行动也锁住了我的思维,脑袋偏在要紧时刻空白一片,乱成一团。

 

“你要带我去哪?”“你要对我做什么?”

 

好不容易能喘顺一口气,疑问一个接一个闪现在脑海,然而髭切阁下除了拽着我一路往前走之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被这阴沉气氛震慑,我终究将怨言与质问姑且先咽了下去。

 

哪怕我要被杀了,也起码让我能明白为何而死吧。

 

待到他把我拖到一扇门前,迷惘地抬起头来的我认出了这是我们共同居住的房间。

 

“老实待着,”他将我一把丢进了门里,跟着纸门就被“砰”地关死了,“我一会儿再来跟你谈。”

 

看来他暂时没打算杀死我。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非要这么做?

 

空缺的记忆就好像一个无底的洞穴,昏暗中我茫然地注视着被封死的门也注视着那个漆黑的空洞,从未如此憎恨于这些遗失的部分,也是自苏醒后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那些被腐蚀出的深洞有多么令我痛苦万分。

 

它们都被风平浪静的日常给遮盖住了,被和今剑岩融在一次悠闲快乐的时光给遮盖住了,以至于我差点就忽略了,那些也是我,真正而完整的名为“膝丸”的太刀的一部分,与今剑、与岩融、与髭切阁下真正而完整的联系的纽带。

 

并非来自他人之口,而是属于我本人的记忆与感受。

 

就好比是否与友人去过酒会、喝过什么酒,都能通过结伴同行之人的说辞来验证,可酒会实际的感受,酒液的滋味只有自己知晓。*①

 

可惜的是,再如何迫切地想逼自己记起一切,凝视着无底空洞的我只能感受到近乎要将我撕裂开来的剧烈的头痛而已。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在门内的地上蜷缩一团,我压抑着悲鸣声如此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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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尝试这类题材,希望没跑太偏_(:з)∠)_

义经组的大量互动全是私心,我是弟弟厨,所以想拜托义经组的二位多关爱弟弟,对于失去记忆的弟弟而言应该会跟义经组更亲近一点也更容易刷好感度,毕竟从正常人角度看连弟弟名字都记不住的哥哥实在是不靠谱到不行,就很少考虑到“啊哥哥也是有苦衷的”这个层面了。

我尽量多给哥哥刷上好感度的机会吧!加油啊阿尼甲!

剔除兄控的部分弟弟的确是正常人属性。

义经组和弟弟非cp意味关系,哥哥和弟弟是cp意味关系。

这篇没有黑深残内容,请放心,所以不会跟《本丸梅雨》那篇那样从头压抑到尾,我也会努力给个善终的结尾的www

 

①致敬《梦想夏乡》第三集开头八云紫关于记忆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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